十一月令之山茶花

一枕春眠到日斜

夢回喜對小山茶

道人贈我歲寒種

不是尋常兒女花

將十月翻過，十一月如期而至。

十一月。對人間，它沒有大的節(jié)慶和長假，對自然界，它在秋冬之交，萬物睡意迷離。

十一月。傲骨的臘梅未到登場時(shí)，桂與菊也熱鬧過幾回了。誰來接十一月的戲份呢？

我想到了山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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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茶是何時(shí)開的，平日總記不真切，事實(shí)上它花期很長。從十月底到翌年五月，一年中里除了最熱那幾個(gè)月，幾乎不缺席。

所以這些油綠綠的南國嘉木，總是不疾不徐。緊致圓滾的花苞，剝開一片片肥潤的花瓣，特別是重瓣山茶，那個(gè)層層疊疊的標(biāo)致花型，恐怕連數(shù)學(xué)家都要為之傾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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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茶與茶有什么關(guān)系呢？據(jù)說它得名于《本草綱目》：“其葉類茗，又可作飲，故得茶名�！钡鋵�(shí)山茶花葉是不適宜泡茶的，花倒是能入藥，涼血下火。固然“茶樹的花”和“山茶花”也不是同一回事。

山茶種類多，世間達(dá)上萬。最得中國人青睞的，有一種是紅山茶，紅艷艷像一團(tuán)燒得正旺的火焰，花蕊似綻放的金色煙花。女子戴著，有種奇妙的妖中帶靜的風(fēng)情。另一種是白山茶，純潔，親厚，像少女的臉龐。除此兩種，粉的，黃的，白里沾粉的，不一而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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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茶開放的日子長，活得也長久，道家稱之為長壽象征。楊朔造訪華庭寺時(shí)，普之仁就告訴他，寺里有棵五百多年的明朝松子鱗山茶，能開一千多朵花。從這一點(diǎn)可以看出它的氣度：把美大大方方亮出來，久久地亮出來，跨越百年而開。無論遇上百花齊放，還是凜冬降臨，都無損它的自在，唯獨(dú)夏天實(shí)在受不了熱，便躲起來歇一歇，來日再出場。也是種凡事不必死撐的豁達(dá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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蜀漢人張翊寫了本《花經(jīng)》，把山茶列為“七品三命”，封作花中貴族。貴族當(dāng)是要自矜的，但山茶卻未必傲氣外露。它是那種外圓內(nèi)方的人：不會把自己端著藏著，總是坦然地參與進(jìn)人間的花事里。眾人熱鬧，他添一分喜慶；筵席散去，他在尾聲中怡然自處。他與至傲的梅和至艷的牡丹都處得來，冰雪和陽光都安之若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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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茶的骨，就在于這一種溫和的我行我素。陸游說它“雪里開花到春晚，世間耐久孰如君”，倒比蘇軾的“細(xì)雨無人我獨(dú)來”高些，因?yàn)樯讲璨皇菫榱孙@示自己耐寒而赴嚴(yán)冬，而是出于心中一句“我喜歡”。他在嚴(yán)冬等來春。

“道人贈我歲寒種，不是尋常兒女花”，如果有人贈你山茶花，如果你心若山茶，我想那當(dāng)如一種珍貴的相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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